有一种现象叫作cocooning(茧缚),这是喀喇汗在他的论文口密度和社会病理学》中提出的概念,指的是个体占据的空间越小个体间的相互作用就越钝化,人就变得不喜欢动弹、失去活力、越来越喜欢待着的现象。…….在狭窄密闭的空间里,人也会发生茧缚现象。
对于擦肩而过的一个行人这样主动搭话让人觉得充满人情味又有些不习惯。想想乡下人淳朴、有人情味、不敌视陌生人的那些共性,这又算得了什么。可是无论乡下还是城市都是人生活的地方,不能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就没有人情味、就不淳朴,为什么在乡下能有这样有人情味的行动,而在城市里就没有呢?好像得从更深的层面寻找原因。
在乡间小路遇到过往的行人就互报姓名,成为朋友;路过插秧的田埂,干活的农民会拽着你让你和他一起吃完饭再走;天要黑的时候随便走进哪家到厢房坐坐,他们一定会让你吃了饭再走。在乡下能存在这么有人情味的行为,是因为乡下人把他人当作人看,田园环绕的乡下因为占有空间大,就发生了与茧缚现象相反的现象。与之相比,在都市的高密度空间里,因为茧缚现象和他人的关系断绝,所以将他人看作物体,也就是说认为他人的人性蒸发了。所以都市的茧缚现象,就是他人的物化现象。
在满员的公交车或者地铁里,乘客都无一例外地做自己的事比如看报纸或者打瞌睡,或者望着窗外的广告发呆,连这样的个人行为也不做的人就耷拉着眼皮喘气。因为这是只有把他人看成一个个物品、忽视他人、对别人不感兴趣才能够忍受的空间。
有人调查了一下大人物的艺术照挂在墙上时,人们会隔多远的距离欣赏照片,结果是比起睁着眼睛的人物照片,人们在欣赏闭着眼睛的人物照片时离作品的距离要近很虽然是照片,人们也会注意到他人的视线而避免与之接近。而闭上眼睛视线消失时,人们从侵犯了他的个体空间的不安中解放出来。在满员的地铁或者公交车内闭眼睛或者把视线投向毫不相千的地方是生活在高密度空间内的人的智慧,这种智慧就是使他人物化的茧缚现象。
有时在火车或者公交车上,偶然坐在旁边座位上的乡下老人会问你“姓什么啊?”“祖籍是哪儿的啊?“在家排行老几啊?“老家在哪儿啊?这样的问题幸福这种行为就是没有得茧缚病的乡下人不论用什么方法也要和周围的陌生人建立起人际关系的一种探索可是大部分的城市人会对这种探索感到反感或者觉得是时代差异导致的可笑的行为,他们会板着脸装作没听见。这可能就是把他人看作人的生活在广阔的田园空间的人,和把他人看作物体的生活在密集的都市中的人之间的矛盾吧。
茧缚现象是现代都市社会的通病,可是不同的民族和文化圈,对这样的个人行族和文化圈对这种现象的忍耐力不同,这是值得注意的事实。
与西方人相比,韩国人对密集空间的忍耐力比较强。韩国人走路L别人的身体如果是偶然的个的走开了。可是西方人认为不论是过失还是偶然,反正只要是接触到子体了就一定要道即使没有发生接触,在接触前的那一刻就停住了,也要道歉之后才能走。我们经常听说美国人在韩国感受到的不愉快的事情之一就是碰撞之后,如果不是故意的,韩国人就愣愣地看看对方,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就一走了之,这种行为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比较了东方人和西方人对空间的感受。他在著作The Hidden Dimension中写道,西方人在混乱的场之人感乐觉。韩国人就喜欢像“川”字一样伸直腿、皮肤互相接触着和别人起盖着一条被子睡觉。爱德华·霍尔举了东方像火炉一类能够聚集众人的引力家具发达的例子作证,其实不仅是火炉这样的引力家具像火炕之类的住宅的引力结构也是助长密集化趋势的重要原因。
乡下每五天一次的集市与其说是我们的祖先交换生活必需品的场所,其意义不如说是为了满足人们经常聚集在密集空间的需求的借口。今度假地区不扩大、人们县和扎堆心理不无开化期时游历韩国的美国传教士一致认为韩国的江山处处是疗养胜地,比国外更美。可是即便如此,所有的江山都是空荡荡的,人们只往屈指可数的几个地方聚集,形成度假地狱,并在这样的地狱中感到自我满足。
韩国社会、组织机构、工作单位、家庭等共同体都尽可能消除所属成员之间的摩擦,人与人之间以“和”为贵。缺乏“和”这个要素会破坏组织,因此在韩国可以说是靠“和”的程度来判断领导者的能力的。
这里存在着韩国社会和西方社会的本质区别。与“和”相反的是对立”,韩国人认为对立就是恶,而在西方却把对立看作善加以肯定。韩国人不喜欢与人对立,为的是避免因对立浪费能量。而在西方却把能量用在对立上,因为只有通过对立才能进步,西方社会是建立在认为只有对立才是使生活动起来的原动力的逻辑之上的。
所以阻碍“和”的个人主义和利已主义一样,被当作贬义词来用如果说A是个人主义,A听了会很不高兴。可是对西方人来说,个性或者个人主义是他们的文化和生活的基础。所以就好比韩国人讨厌“对立”一样,西方人认为个性蒸发了的“和”这个字眼太陈腐。入在西方文明的母体—犹太教里,有条法规是如果僧侣会时某个案件的全体意见一致,则该意见将被视为无。这是拒绝“和文化”的“对立文化”的必然。
在美国领导才能意味着个人的能力。不论是总统还是经理、科长,做领导的个人能力非常重要。领导不同,对事件的处理结果也大不一样,部下只要追随领导的创造力就可以了。可是在韩国,领导能力是和手下团结一致的能力,具备这种能力的人就是领导。他们必须具备的不是说服下属跟随自己干的能力,而是让大家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的协调能力。因此想在韩国做领导,比起理性的、公开的方法,更需要感性的、私人的方法。
如果说,亚里士多德的“自然要靠人工才能完成洲人的自然观的话,在韩国则是“人工要靠自然善”,人工的东西会随着岁月的流逝生锈、发霉。因此将人工的东西自然化的酶能够中和人工性,起着向自然的方向诱导的作用。
房子空上一年的话,由于韩国气候的湿润和冷暖作用,会长苔藓、长霉、长草,变成半自然的环境。所以随着岁月的流逝,即使你不管它任其自然发展,它也会变得自然化。也就是说,所谓的人造的东西都是过渡性的,最终的结果是回归自然。
所以韩国的建筑物自古以来就设计成很容易回归自然的过渡式的“假屋”。自然的树木只是修一修树枝做柱子,弯的就因势取材做梁,和泥涂墙壁,编稻。草苫房顶。所谓的人工就是最少化地改变自然。将来这个房子不住人了,不需要拆就能回归自然。
可是西方的房子不一样,完全都是加工的,是无法恢复成自然的变形。所以,西方的建筑物可以挺三千年、五千年。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现在还有人住在里面,莱茵河边的古城也被当作别墅以比现代住宅高出很多的价格出售。与之相比,如果不是改建或者修缮,韩国的建筑没有能挺立一百年以上的。我们由此可知,韩国人的建筑,所谓的人工也是受无常造化的自然观所支配的。
作为自然完善人工的实例,我们可以举韩国的瓷器为例。制作瓷器原型的时候要特别注意土质、水质和色素,但是一旦把这个原型放进炉子里,就只能依靠自然的力量了。即,尽人事待天命。其中有比预想的颜色烧得更好的,也有可能出现失败的作品。像这样,韩民族是连人工的东西也要保留留给自然去完成的余地的民族。欧洲人则会精确地计算分析燃料、温度等所有的条件,在制作瓷器的整个过程中都拒绝自然或者偶然的作用。所以虽然能批量生产千篇一律的普通作品,但是无法制作出神韵兼备的旷世杰作。
因为韩国人的自然观不仅仅是自然,而是把人工的东西也包容进去、使之虚无化的自然观,韩国人自然而然地对生活中派生出来的人工垃圾处理变得很迟钝。所有的污物都撒到田里,或者扔到肥料堆里,使其在自然中分解消失。乱七八糟的垃圾散落在路边,也认为它们早晚会被雨水冲刷干净。韩国人认为扔掉东西就等于让它回到了自然的怀抱,因为有这样的自然观,所以韩国人到处乱丢垃圾也不会觉得自责。乱扔垃圾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自然景观破坏和垃圾污染,乱扔垃圾的原因除了公共道德意识不足之外,韩国人的这种自然观也不容忽视。
可是过去,韩国的母亲在痛哭的同时,中间也得经常停下来。看看祭台上的蜡烛是不是灭了、去灶房把锅巴汤盛出来、要撵鸡、要看看饭是不是煮熟了…她们得把痛哭的时间机械地中断,命令别人去做什么。她们这样享受多元化的神圣时间,换句话说,同时做很多的事情。这也分明会被西方人认为是对神圣的亵渎。韩国人赞成在同一时间内同时做很多件事,可以同时获得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效果。韩国人的这种时间观不是世界共有的。文化人类学把在单一时间内做事的单一性和多元性看作是判断价值观差异的标准。
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把在某段时间内集中精力做一件事的时间观叫做“单一惯性”(monochronic),与之相反的概念自然可以叫做“多元惯性”(polychronic)。“单一惯性”是一时一事主义,美国和北欧属于这种文化圈。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是只做一件所以美国的百货商店没有准备给店员坐的椅子。他们认为店员在工作时间必须专心售货,这种“单一惯性”排斥在工作时间坐着休息的复合性因素。即使没有客人也不能坐下休息的“单一惯性”在韩国人看来是冷酷无情的,但这不是雇主对职员的榨取,而是因为时间观的差异形成的。
在欧美的公司连一边工作一边抽烟的多元性都被拒绝了。除了管理人员以外,其他人的办公桌上都没有烟灰缸。不仅在银行窗口这样,在一般的办公室也是如此。因为吸烟是只有在休息时间或者喝茶的时间才能做的事。
韩国人到自然中去,在其中被自然同化,使人与当自然的界限得以缓冲、变得模糊。这种自然观也是韩国住宅的庭院不发达的重要原因。虽然韩国人也有年在房子周围种植树木的习惯,会在栅栏周围种凤仙花、在酱缸附近种鸡冠花,可是这样的造景庭院和西方的、日本的庭院相比简直不能算是庭院了。你去看看凡尔赛宫的庭院,没有一个角落不是用标尺、用圆规测量加工而成的几何图案。连一棵树也不能自由地生长,而是要加工得左右对称,或者像斗笠似的圆锥形、或者像倒扣的水碗似的半球形,每棵都是独具匠心的造型西洋的庭院里,树和花不能随意地生长,只能在人们指定的范围内生长到人们指定的高度和宽度,这些都是有严格规定的。稍稍违反规定的话,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它锯掉。也就是说,没有经过人工加工的自然在西洋的庭院里就无法形成美感。…….
韩国自古以来也有庭院造景的习俗。咸阳郡介平里郑汝昌先生旧居的庭院里还保留着用岩石人工堆砌的假山;我国现存的保存最完整的庭院之一一南原广寒楼也是典型的造景庭院。广寒楼不是像日本那样对自然的借景,而是对想自象中的月宫的自然景观象征性地借景。借景的规模中更大、更富有诗意和幻想。而对于实存的自然景观的借景,在我国庭院造景史上少得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说到典型的韩国庭院,我们可以联想到昌德宫的庭院——秘苑。没有任何的加工,就是完全自然的模样。不会把某棵树砍掉不让它生长,也不会限定它必须长在什么地方、长多高、长多大,就让它自由奔放地生长。韩国人把自然本身当作庭院。
韩国传统的自然观不允许将自然缩小、将风景迷你化。让自然流淌的水逆流形成喷泉不是在技术上做不到,而是韩国人的意识结构不允许这么做。有悬崖的地方才有瀑布,故意使水倒流制造瀑布是韩国人的意识结构所不能接纳的只有拥有与自然对决的思考方式才会开放、加工、利用、窃取自然,只有这样的民族的庭院造景术才会发达。
像韩国人这样被自然同化、作为自然的一分子生活的人没有必要窃取加工自然。因为我们周围就都是自然的庭院,是度过每天的大部分时光的生活场,所以似乎没有必要偷窃自然、独占自然。打开前门是一幅风景画,推开后门又是一幅山水画。没有必要大兴土木把这些山水树木移到自家的院墙内,所以韩国的庭院造景术并不发达。
韩国人把家以外的自然当作庭院,在这无比巨大的庭院里,尤其是景色特别好的地方都建了亭子。韩国的亭子发达,甚至可以称为亭子文化圈。建造亭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们能够共享在亭子里能欣赏到的自然。西方人和日本人把自然摘取来享受,而韩国人是进入自然之中去享受比如孤山尹善道就曾经把甫吉岛的自然完全当作自己的庭院来生活。他在树木秀美的地方建了两三间草堂取名“乐书斋”,住在里面生活。当然,乐书斋既没有庭院也没有围墙。此外,他还在很多景色优美的地方分别建了回水堂、石堂、洗然亭、静成庵等,把大自然完全庭园化了。孤山尹善道在乐书斋闻鸡起舞,起床后一定要先喝一杯琼玉酒,然后把头发梳得端庄,再到孩子们学习的地方去讲课。早饭后伴着丝竹之声去回水堂或者石堂游玩。
去洗然亭的时候他让奴婢准备酒菜让孩子们做侍从。他在池塘边备好小舟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孩子们身上华丽的服装,吟唱出《渔夫词》。我们可以试比在凡尔赛的加工的私人庭院里散的路易十四和在甫吉岛的大自然的公共庭院里漫步的尹善道,这两个人谁享受到了庭院的效果呢?他们的差别可以说是西方人和韩国人的自然观的差别。
从这几个故事中我们能够看出韩式人际关系的独特存在方式。现在将形成这种关系所需的条件整理如下:
①频繁接触,并保证充分的接触时间。
②保持有私人性质的、人情的交往。
③尽可能地发掘彼此的共同经历。
④了解、把握彼此的性格及个人情况。
⑤彼此形成一定的安全感和好感
由此可见打破内外界限、进入内集团的艰难。一即使费尽心机地挤进了内集团,想要在纷繁复杂的现代社会里维系一段长久的亲密关系也非易事。另外,根据对象的不同,虽然有的也需要通过长期接触,费尽力地打破隔阂,但简单的通过触发对方的同类意识,来避免对方的意和不信任感,也未尝不是有效的方法。虽然不可能因为触发了方的同类意识就马上变得很亲密,但至少在消除敌意和不信任感的层面上有着很好的效果。